在遂昌被黄金硌到腰的奇幻之旅
刚踏入遂昌金矿国家矿山公园那幽深的唐代金窟入口,我就被塞了一顶硬邦邦的橘红色安全帽,帽子死死勒在下巴上,活像脑袋被箍进一只固执的塑料桶里,矿道深处凉气丝丝渗入骨髓,我缩着脖子前行,满脑子只惦记着传说中那沉甸甸的大金砖——据说谁能单手举起它,便能真正拥有这份财富的重量。
来到“抱金砖”挑战台前,那块传说中的大金砖在灯光下闪耀着无言的诱惑,我深吸一口气,扎下马步,双臂发力……金砖却如长在台面上一般纹丝不动,旁边一位大哥撸起袖子,脸都憋成了酱紫色,金砖才勉强离台一寸便轰然落下,工作人员笑眯眯:“要不,先试试旁边那小块?”——我掂量着掌心那块“小”金砖,手臂已在微微颤抖,贫穷果然令人臂力不支!后来坐在矿工食堂,嚼着扎实的笋干配米饭,我咀嚼得格外认真:金子举不起,饭总得吃踏实,这矿洞里的“财富”,终究得靠力气一口口挣出来。
次日凌晨四点,我哆嗦着裹紧外套登上南尖岩观景台,山风冷冽刺骨,如同无数细针扎在脸上,脚下深谷里浓雾翻涌,天地间一片混沌未开的灰白,我与几位裹得像粽子般的摄友在寒风中坚守阵地,牙齿打着颤互相打气:“再等等,云海日出,赌得就是这份运气!”天光渐亮,厚重的云层却顽固地封锁着天际线,传说中的磅礴日出终究爽约,然而当我们略带遗憾地转身,步入九级瀑布旁的竹林秘境时,浓雾被风悄然撕开缝隙,阳光如金线斜斜穿过青翠竹海,细密水珠在光柱里跳着碎钻般的舞——原来最慷慨的馈赠,往往埋伏在错失的风景之后,只等一颗不抱怨的心去拾取。
遂昌汤显祖纪念馆里,我对着“临川四梦”的展板正苦思冥想,试图从那些泛黄的典籍里挤出点文采来,冷不防旁边厢房传来咿咿呀呀的昆曲吟唱,水磨腔调婉转如丝,瞬间缠住了我的脚步,循声望去,一位装扮清雅的演员正与寥寥几位观众互动,她眼波流转,忽然朝我这边盈盈一笑,莲步轻移,一段《牡丹亭》的“游园”唱段便如清泉般流淌过来,我手足无措,只能傻笑着点头——这戏中人比甲方还善变,竟挑中了我这毫无准备的看客,那袅袅余音仿佛有生命般,在古老的梁柱间低徊缠绕,久久不散,那一刻,我竟觉得杜丽娘隔空穿越,将一缕幽梦轻轻系在了我这现代过客的衣襟上。
遂昌这场旅行,是金窟里举不起金砖的窘迫自嘲,是高山之巅与天气对赌的执拗等待,更是古戏台前被一缕游园惊梦撞了满怀的意外之喜,它像一个顽童,把沉重的黄金、磅礴的云海、缠绵的戏文一股脑儿塞进你行囊,硌得你腰背发酸,却忍不住咧嘴傻笑——原来最深的富足,恰是行囊里这份沉甸甸又活色生香的“负担”。
遂昌这地方,金子沉得举不起,云雾任性难捉摸,连几百年前的戏文都能活生生朝你撞过来——它大概觉得,人生这场大戏,荒诞与惊喜才是最值回票价的黄金桥段。